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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味或緣

硬讓你跟一個陌生女人並排躺著,不知你有何感受,反正我覺得彆扭。可彆扭也沒辦法,因為這是我自己掏了345元買來的權力。
  
  別誤會,我這345元花的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地點:火車軟臥包廂;時間:2009年10月底;緣由:應四川眉山文友邀請前去參加一個筆會;人物:包廂下鋪是兩個小伙子,中鋪是中鋪是一對到河北涉縣探親的四川農村老年夫妻和小孫子,上鋪是我和那個女人。
  
  說是並排躺著,其實中間有間隔,坐過臥鋪的人都知道。如果真是讓我和那個女人並排躺在一個舖位上,那可能故事就大多了,就是我坐懷不亂,別人也會給我編造和想像出許多故事。但是,國家法律不允許,鐵道部也沒有給我和眾多乘客製造這種方便,這個咱理解。否則,那說不定多少人要天天在火車上泡著呢。所以,我要說的與那女人的故事就沒有大家從街頭小報上看到的八卦內容了。
  
  唉,也真沒辦法,因為世界上就兩種人--男人和女人。我是男人,我不說女人,你也許還提不起精神來。真的,在這個包廂裡,我就覺得這個女人還有點故事。
  
  佛家講緣,緣是有講究情分的,所以就有了「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的說法,現在想來我與那個也算是有緣分的,她從石家莊上車,我從邯鄲上車,那麼多車廂,偏偏我們遇在了一個軟臥車廂,而且都是上鋪,而且兩個舖位之間觸手可及,如果我立場不堅定,大腿一跨,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哈哈,這樣的素材,如果給了那些想像豐富的傢伙們,那故事就大的老去了,說不定能弄出多少節艷遇連續劇來。
  
  從邯鄲上車的時候都快六點了。因為是上鋪,上面的空間狹窄,我體胖,進包廂把包扔上去後就坐在外面往車窗外看,天黑外面景物模糊了,我又站在指定的地方抽煙,一個人很無聊,十點多覺得累,很費勁爬到上鋪按開頭頂的燈準備看帶來的《小說月報》。可剛開燈,對面那個正在睡覺的女人翻身瞪了我一眼,說你把燈轉轉,刺眼。因為我進包廂時那個女人就在睡覺,一直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女人聲音不大,我只好收起雜誌,關燈。我這個人睡覺前一般都要看幾頁書,成了習慣。可關了燈不能看書,正干躺著胡思亂想,對面那個女人從舖位上下去了,我估計她是去方便,因為很快就又回來了。藉著車廊燈光看出那女人體態稍胖健碩,她雙手有力,上臥鋪時兩手一撐,兩下就爬了上來,比我利索的多,由此我斷定這個女人是個干體力活的。就在她即將爬到舖位上的時候,我聽到哧-的響了一聲,起初我以為她的褲子讓什麼東西給掛扯了,很快傳來下鋪的小伙子嘻嘻笑聲。已經爬上舖位的女人探出頭狠狠朝下鋪愣了一眼。小伙子的笑剛止,那女人又哧的響了一下。這回連我也偷偷笑了。那女人愣了我一眼,轉身睡覺,嘟囔道,少見多怪。
  
  因為失眠,又不能看書,我下來一直在車廊坐到四點才有睏意。等七點醒來,其他舖位都空了,洗漱,吃飯,抽煙,各自忙活,而那個女人開著手機音樂,站在包廂口原地扭著跳舞。跳完舞,女人坐在下鋪吹葫蘆絲,聲調斷斷續續,看出是個生手。可她很認真,照著譜子鼓著腮,不厭其煩地重複某個音調。仔細打量女人,大約四十歲左右,上著一件大紅衫,下著乳白色褲子,算不上新潮,可很艷,頭髮整齊盤著,掛著發亮的耳墜,不知是銀的還是不銹鋼的。(不知那女人姓名,為敘述方便,後面就稱其紅衣女人。)
  
  因為彼此沒有說話交談,紅衣女人的身份讓我費解。從昨天晚上她上舖位動作和鬧出的兩次響聲,以及衣著打扮來判斷,我覺得她是個出氣力的。可從她扭胯跳舞和吹葫蘆絲來看,又覺得這是個悠閒階層的,至少是個暴發戶。
  
  最先打破說話僵局的是中鋪那對老年夫妻,因為我和他們都是從邯鄲上的車,他們的小孫子很活潑。我逗孩子幾句,老漢就熱情拿出麵包讓我吃,告訴我他們是到河北涉縣看望女兒的,女兒在涉縣的天津鐵廠旁邊開飯館。說到飯館,紅衣女人就很有興趣地摻乎進來,她收起葫蘆絲,問老漢的女兒飯館生意怎麼樣。老漢說一般。紅衣女人就說,北方人就知道攢錢,不捨得吃。這時在我下鋪一直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小伙子開腔反駁:你怎麼知道北方人不捨得吃?紅衣女人似乎特別喜歡鬥嘴,見有人挑戰就來了興趣:我在石家莊十幾年,我當然知道。小伙子聽說紅衣女人來自石家莊,就問:我老家就是石家莊的,你在石家莊哪裡?紅衣女人告訴小伙子地方。小伙子很親切說,離我家很近啊。
  
  小伙子住了嘴,紅衣女人繼續她關於北方人的話題:北方人懶,沒我們南方人勤快。我們南方人勤快掙錢多,可捨得吃。所以北方人掙錢不多,可會攢錢,南方人掙錢多,存不住錢。北方人買肉半斤一斤還嫌多,我們南方人多吃個三勁五斤也不在乎。你們北方女人有了孩子就不幹活了,抱著孩子東家走西家串,混日子。北方人沒有事業心,所以掙錢的買賣都是我們南方人做。
  
  紅衣女人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北方人,越說越上勁,我是懶的跟她計較,因為那是她個人對北方人的看法,再坐幾個小時就要下車,懶的跟她爭論。可石家莊的小伙子沉不住氣,截斷紅衣女人的喋喋不休:你是說北方的錢好掙,北方人傻,是嗎?那你做的是啥大買賣?紅衣女人有點底氣不足地說,我做的買賣不大,做風味臘腸的。小伙子說,既然北方錢好掙,你不好好掙錢,還回家幹啥?這句話讓紅衣女人來了精神,我是回老家招工的。小伙子說,你的話有矛盾,北方錢好掙,你這麼遠回家招工,吃住車票,比在北方招工合算嗎?紅衣女人說,你們北方人幹活不紮實,挑三揀四,還總嫌工錢少。
  
  這兩個人你來我去,中鋪的老年夫妻只是默默聽,間或嘿嘿笑幾下,有點莫名其妙。而對面下鋪的一個像越南人的年輕人一路沒有聽見他說一句話,不是靜靜躺著,就是睡覺,他的好睡眠讓我羨慕。後來我也懶的聽他們爭論,到車廊坐著或溜躂或抽煙。車晚點,沒到成都已經天黑了,成年人都沉默,只有老年夫妻的孫子在興高采烈地玩。
  
  就在我拿下包準備下車時,聽對面舖位紅衣女人又哧地響了一聲。這次我沒有笑,想,不知紅衣女人是今天偶然著涼,還是有她一直有這個習慣。如果是習慣,那她做的風味臘腸果然就是「風味」獨特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同車行不知是多少年修來的緣,但這緣也僅是曇花一現,也許根本就不是緣,是巧合。倒是紅衣女人的「風味」讓我回來邯鄲多少天都不去吃臘腸,因為我居住地附近就有四川人開的臘腸店,我上下班經常路過,看見擺在外面玻璃櫃的臘腸,我就想到那紅衣女人的響聲,本來喜歡吃臘腸的我也就沒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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