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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夕陽

第七個夕陽西下的傍晚。
  第七次久久凝望著夕陽。夕陽一飄一閃,似乎要告訴我什麼。夕陽,請你別說了,別再說那六個夕陽的故事,那是我心底一觸摸就疼痛的傷口……
  
  第一個夕陽
  那天的夕陽跳躍著,乘著風兒飛翔。我嘟著小嘴,埋怨表哥:「為什麼你家要住在第七層?好難爬!」
  表哥仰天大笑:「志比天高,展翅向雲霄,不作田間鳥!」望著他那躊躇滿志的樣子,
  我和夕陽都差點兒相信:明日的總統將是我大哥。於是,我們大笑,笑得天空有點微顫。
  
  第二個夕陽
  傍晚。
  夕陽,那天你看著大男孩幫一個小女孩子洗盡手上、臉上的塵土。他笑著問女孩:「疼嗎?」
  「不疼。」
  「以後走路要小心一點喲!」
  大男孩笑著用手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子。望著小女孩蹦跳的身影,大哥對我說:「你一定得考上師範,好好照顧他們。」
  「一定!」
  「拉鉤為定?」「拉鉤為定!」
  望著鉤在一起的小手指:夕陽笑了!我們向夕陽眨著眼,用眼神交換著默契。
  
  第三個夕陽
  「不去!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我揚起頭。「你根本不講道理!」大哥揚起了手。
  盯著大哥揚起而又停在半空的手,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小妹,你真不應該那麼大聲和你媽頂嘴,要知道你媽是多麼傷心。你知道吧?」表哥換了副面孔,和顏悅色地跟我說。
  一聽這話,我器得更厲害,轉身跑到媽媽身邊:「媽……對不起……我不該和您頂嘴……」
  大哥笑了,夕陽也擠了進來。拍拍大哥的肩,拉拉我的手,如釋負重地手舞足蹈。
  
  第四個夕陽
  「我考上師範了!」我揚著錄取通知單,對著夕陽大喊。「快,告訴大哥去!」夕陽笑著催促我。
  大哥!一年多沒見面了!聽媽說姑媽帶著大哥離了兩次婚,而大哥也沒有給我半點音訊。我心突地一沉!望著夕陽,夕陽也頓時失色。我沉默不語,心頭只有一個疑問:大哥,你好嗎?
  
  第五個夕陽
  當夕陽照著杯盤狼藉的桌,照著又唱又跳的紅男綠女,照著煙霧繚繞的屋子,我不敢相信,大哥會在這裡邊。
  「小姐找誰?」
  「唐竣!」
  夕陽和我都吃了一驚,不懂我的語氣為何如此冰冷。
  「喂,竣哥,有個妞找你!」
  「不見!他媽的,又輸了!今天怎麼這麼倒霉,霉運星一個接一個來!」
  我和夕陽驚異了,誰都不會相信這是大哥的聲音。我一咬牙,轉身就走。夕陽急急拉住我。
  別拉我,夕陽,我不想流淚!我的心好痛,所以,我得走,快點走!我怕我一停下來會哭會把淚水哭干的!我不要那副可憐的樣子!
  「大哥在陽台上看你!」夕陽說。
  不,夕陽,我不會回頭!既然他不肯見我,我也不會給他見面的機會!
  那次,我的背影很堅強。只有夕陽,望著大哥的眼睛和我的背影深鎖愁眉,躲進山那邊的夜裡。
  
  第六個夕陽
  「大哥明天槍決。」夕陽緩緩地說。
  「大哥殺了姑父,因為姑父大聲罵了他,他殺了他的第三個爸爸……」
  我不敢看夕陽,今天的夕陽刺得我的眼睛發痛,痛得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滴。淚珠在夕陽的輝映下紅得像血。
  「小妹,大哥要你愛自己,愛這個世界,你忘了嗎?」夕陽心痛了,「小妹,最後一班車在召喚我,我該回山那邊去了,好好照顧自己。」
  夕陽,不要走,不要捨我而去,好嗎?大哥已學不要我了,難道你也要躲進山那邊去?
  我跟著夕陽跑,我看著夕陽一點點被夜色吞沒,而那夜只是盯著我。夕陽望著邊奔跑邊喊叫半瘋狂似的我大叫:「回去!回去!」
  不,夕陽,我不要你走,我不要看著你和大哥被黑暗吞沒。
  我一個勁地跑,跪倒在地,夕陽忽地沒入山那邊的夜裡。
  風猛烈地扯著我的頭髮,我已沒有勇氣在黑暗中求得光明。我呆呆地跪在那裡,不想站起,也沒有勇氣站起來,只是把頭深深埋進懷裡。夜反我深深地埋進黑暗中,我不敢掙扎!只是全身不停地顫抖。一瞬間,夕陽落了,人亡了。為什麼,大哥?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噩夢!我抬頭,天地間黑乎乎的一個大深淵,大哥和夕陽就是跌進這深淵,再也不上來。為什麼,為什麼天地要把大哥和夕陽收回去?老天,我向你求個情,把大哥還給我!把夕陽還給我!
  
  第七個夕陽
  第七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我第七次久久凝望著夕陽,在夕陽下站成一個含淚的問號。
  夕陽又要離我而去了,她彷彿也被淚水浸泡得眼睛有些紅腫……彷彿要告訴我一些什麼!
  我知道的,夕陽!我會記住六個夕陽的故事,也會記住大哥留給我的一句話;好好愛這個世界,好好愛自己。我知道,夕陽!大哥和你在天上一起看著我,我一定會做得好好的。做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妹。自始自終,我只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大哥!
  夕陽,別擔心;大哥,別擔心!
  夕陽哭了,我也哭了,我在夕陽裡望見了大哥的眼睛,大哥的眼睛濕濕的。在一片淚水中,在第七個夕陽中,我的唇邊綻開了一個永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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