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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過年

年關將至,弟弟接連來了幾個電話,要我們回鄉下老家過年。說母親天天嘮叨,盼望一家團聚。
  孔子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我年過四十,仍覺得茫然。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十幾年光陰一晃而逝,雖然已娶妻生子,在縣城買了房,但功不成名不就,仍然是職員一個,僅能自保而已,沒有能力為家裡幫上什麼忙,沒有盡心回報父母恩,心裡一直很愧疚。這種愧疚之意不斷地牽扯著我的心。
  一放年假,我就攜著妻子和女兒回到了生我養我的老家—一個遠離城市喧囂的山村。
  老家的瓦屋改建成了兩層平房。裝上了太陽能、自來水,衛生間也很方便乾淨。不禁讓我想起小時候住瓦屋的情形:一群群的麻雀在瓦脊裡做窩抱崽,嘰嘰喳喳的鬧得人睡不著,我們用橡皮彈弓打它們,很少能打著一隻。一到下大雨的時候,瓦屋頂漏水,我和弟弟拿著臉盆、腳盆在房裡跑來跑去接水,父母在一旁歎氣,我們卻覺得好玩。
  弟弟沒考上大學,雖在農村,通過自己的打拼,把家操持得像模像樣,生了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孩,在讀小學,小的是個男孩,剛滿一歲,活潑好動,依依呀呀,正是學語走路的時候,可愛極了!女兒特喜歡逗他玩,教他做多種手勢,牽他搖搖晃晃的走路,開心得不得了。
  母親對妻子說:「如果政策變了,你們再生一個男孩子,就富貴雙全了。」
  妻只是笑,順著她說:「等政策變了,我一定生個男孩,你來幫我們帶。」
  母親搖搖頭,說:「等到那個時候,你也生不得了,我也帶不得了。都是政策害人吶。」
  母親只認得幾個字,為了這個家,一生操勞,裡裡外外,除了做事還是做事,六十幾歲的人了,還要上山種地砍柴,下田栽秧打穀,從不懂得心疼自己,偷閒一會,對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要求。我多次勸她不要做外面的事了,都交給弟弟他們行了,她說他們年青不懂莊稼活,還要帶他們勞作幾年。
  鄉下最濃重的年味是殺年豬。每家都要殺一條豬過年,弟弟家殺豬的時候請來左鄰右舍幫忙,四五個人把肥豬按在寬寬的屠凳上,豬嗷嗷的亂叫,屠夫動刀時,母親拉住孫子們不能看,豬殺死後,抬起來放進一個加滿熱水的大木桶裡泡,邊泡屠夫邊用嘴對著豬腿吹氣,豬皮慢慢地鼓起來,脹得像個大氣球,屠夫用手扯一下豬毛,泡軟了,大家齊力抬起豬,槓在木桶上,中間放一根扁擔托住,又一起剃豬毛,剃光了毛,把白晃晃的豬斜掛在木梯上,由屠夫開膛破肚,取完內臟,順著脊椎把豬劈成兩邊。最激動地時候到了,屠夫拿過秤鉤住一邊豬肉,稱過後報數:「恭喜,恭喜,大年豬呀,一邊一百四十斤,兩邊加一起二百八十斤。」母親樂得又拿出煙每人當上,不停地說大家吃了虧之類的話。
  女兒驚歎:「好大的豬呀!」
  鄉下過年很溫馨。全家一起動手,炸春卷、炸豆腐、炸花生、包餃子,殺雞(大年初一是不能殺生的),年飯很豐盛,熱氣騰騰,母親不停地往妻和女兒的碗裡夾菜,說:「這是你們在城裡吃不到的,多吃點。」
  「好吃,真好吃!」妻一通猛吃,忘記了減肥的誓言。
  「奶奶,我要每年回來過年。」女兒說。
  母親臉上樂開了花,說:「我的乖孫,奶奶最喜歡你了!」
  在家的日子,我盡量陪著母親,陪她照看好動的小侄子,陪她守歲看春節聯歡晚會,聽她講過去貧寒的家史。
  她歎息說:「現在生活好了,要是你爸還活著該多喜歡,他沒有享到福哇!」
  我和妻勸她跟我們到縣城住一段時間,讓我們盡盡孝心。
  她抱著小孫子說:「我是鄉下人的命,在你們那裡住不慣,沒人說話,空氣也不好,青菜沒家裡的好吃。」
  又親親小孫子,說:「我還要帶我的乖孫子呢,看,多聰明的小崽子!」
  弟弟也說:「你們不要勸了,媽在家裡自由自在,家裡又不缺什麼,活得不比你們差,只要你們經常回來看看就行了。」
  新年的鐘聲敲響了,我們搬出煙花和鞭炮,放在門前的空地上點燃。煙花發出尖銳的哨音竄入夜空,砰砰地炸開,迸射出絢麗的光彩。山村迎新的夜晚,吉慶祥和,春意盎然,鞭炮聲此起彼伏,一家比一家熱烈,煙花騰空而起,一次比一次燦爛。
  我理解,一年之計在於春,老鄉們燃放的不止是煙花爆竹,還是一年殷殷的希望。
  年假結束,我們要回城上班,女兒也要上學。臨走時,母親和弟弟給我們打了一個大包,裡面裝的是妻和女兒愛吃的土特產。弟弟先騎摩托車送包裹到候車點等我們。
  母親摟著小侄子送我們到村口,教他:「跟大伯大媽再見。」小傢伙還知道揮手bye-bye。
  我們走了好遠,母親還在那裡目送我們,我心裡一酸,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我和妻約定,以後每年回家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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