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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母親和博士兒子

中國白話文的倡導者、新文化運動的開拓者,榮獲35項美國博士桂冠的中國大學者胡適(1891-1962,名適,字適之),是安徽省績溪縣上莊人。其父胡鐵花系清末貢生,曾在東三省、廣東乃至台灣省任官職;母親馮順弟(續絃)比其父小30歲,是一鄉村良家女子。胡適三歲時,父親即病故。23歲的寡母做了鄉村大家族的主母,對惟一的兒子悉心教育,遵夫囑,令他讀書,終於把胡適培養成材。
    胡適三歲隨母在上莊接受教育,13歲離開母親赴上海求學。9年的鄉村生活,對他的一生產生了巨大深刻、無以替代的影響。他在《四十自述》中寫道:我母親的氣量大,性子好,又因為做了後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兒比我小一歲,她的飲食衣料和我的總是一樣。我和她有小爭執,總是我吃虧,母親總是責備我,要我事事讓她。後來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她們生氣時便打罵孩子來出氣,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話罵給別人聽。我母親只裝作不聽見。有時候她實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門去……我母親待人最仁慈,最溫和,從來沒有一句傷人感情的話。但她有時候也很有剛氣,不受一點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個無業的浪人,有一天在煙館裡發牢騷,說我母親家中有事總請某人幫忙,大概總有什麼好處給他。這句話傳到我母親耳中,她氣得大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什麼好處。直到五叔當眾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嫂嫂的生氣的臉和媽媽的格外容忍,在小胡適的心坎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日後好脾氣的養成,和他這段日子的冷眼旁觀很有關係。
    胡適母親對小胡適的學習更是重視。三歲前在台灣生活時,胡適父母即讓他認方塊字,學了約有一千字。回到安徽家鄉時,胡適才三歲零幾個月,但母親望其讀書心切,就讓他在其四叔開的私塾裡唸書。因為個子太小,還要把他從唸書的高凳上抱上抱下。胡適從小就對讀書有興趣,他母親的紅色制度是一個重要原因。別的小孩學費只有兩元,而胡適的母親渴望他讀書,故學金特別優厚,第一年就送六元,以後每年遞增,最後一年加到二十元。母親囑托先生要為他講書,每讀一字,須講一字的意思;每讀一句,須講一句的意思。懂得了書中的意思,就避免了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這使胡適在學習上比一般的孩子更紮實,九歲就能看《水滸傳》,為他在兒童生活史上打開了一個新鮮的世界。他不但把大量的小說看進去,還能把小說講出來,向周圍的本家姐妹們說書。這種講,逼他把文言文的故事翻成績溪土話,使他更瞭解了古文的文理。即使是尊貴顯赫者,他的身上也會留有卑賤低微的母親品格的烙印。
    胡適母親對胡適既是慈母兼嚴父,又是恩師兼嚴師。她從不溺愛獨子。胡適說: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錯了事,她只對我望一眼,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目光,就嚇住了。犯的事小,她等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時才教訓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備我,然後行罰。胡適在《自述》中講過這樣一個例子:有一個初秋的夜晚,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這時候我母親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來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說:穿上吧,涼了。我隨口答道:娘(涼)什麼!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剛說了這句話,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裡走出來,我趕快把小衫穿上。她已聽見這句輕薄的話了。晚上人靜後她罰我跪下,重重責罰了一頓。她說:你沒了老子,是多麼得意的事!好用來說嘴!她氣得坐著發抖,也不許我上床去睡。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擦進了什麼黴菌,後來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醫來醫去,總醫不好。母親心裡又悔又急,聽說眼翳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真用舌頭舔我的眼翳。胡適母親這種既嚴厲又保護其自尊心的教育方式,使胡適從小就懂得正經做人,愛惜名譽,這為他日後的不斷上進奠定了基礎。
    胡適13歲時,母親毅然將他送往上海求學。徽州人固有十三四歲,往外一丟送男孩出外學徒經商的習慣,但胡適畢竟是他母親年輕守寡朝夕相處的獨子!深明事理的母親送兒子上路時沒有在兒子和眾人面前掉一滴淚。
    到上海後,胡適初進梅溪學堂,後因其課程設置不完備,又進澄衷學堂,後轉學中國公學。接受了許多新知識、新觀念的胡適,經過一番曲折,於清宣統二年(公元1910年)考取庚子賠款官費赴美留學。此時他年僅19歲。因行期由政府決定,他竟未能回家鄉向母親告別。
    胡適在美國康乃爾大學初讀農科,經過一年半後改讀政治、經濟,兼攻文學、哲學,後又赴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哲學。在美留學7年間,胡適與母親只能保持書信來往。他母親在病重時也不讓人告訴兒子,以免他中斷學業。非但如此,母親還借錢為兒子買書。胡適曾在《留學日記》中寫道:得家書,敘貧狀,老母至以首飾抵借過年。不獨此也,宋煥家有圖書集成一部,今以家貧,願減價出售,至減至八十元。吾母知余欲得此書,遂借貸為兒子購之。吾母遭此窘狀,猶處處為兒子設想如此。
    至1917年7月,胡適在美國學成回國,被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聘為教授。是年12月,奉母命回家鄉與村姑江冬秀女士完婚,次年7月,江即北上與胡團聚,直至白頭。當年11月,胡適的母親病逝。第二天胡適接到電訊,和夫人回家治喪。胡母辛勞一生,看到了兒子的成材,也可瞑目了。但胡適心中的悲痛卻是難以言表,在《先母行述》中,他寫下這樣36個字:生未能養,病未能侍,畢世勤勞未能絲毫分任,生死永訣乃亦未能一面。平生慘痛,何以如此!後胡適又發表詩作《十二月一日奔喪到家》紀念母親:依舊竹竿尖,依舊溪橋,只少了我的心頭狂跳!何消說一世的深恩未報!何消說十年來的家庭夢想,都一一煙消雲散!只今日到家時,更何處尋她那一聲好呀!來了!大學者、洋博士胡適與其鄉村母親馮順弟的情深義重,鄉村母親培養獨子成材的種種軼事,將永遠給後人以有益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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